守夜(网友来稿)

时间:2022-04-13 19:29:13 教育新闻 我要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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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夜(网友来稿)

释修振 

年三十这天真冷!

午饭后我和弟弟趁暖和贴对联,仍是冻得够呛。下午一家老小看电视包饺子。几个孩子跑进跑出,"叽叽嘎嘎"地闹。 

   天黑时,四面鞭炮声一阵紧似一阵。爹娘下中了饺子,叫我搬张桌子放到天井正北的中间,供上三柱香。又叫弟弟摆上六个饺子碗,都搁上筷子。爹说天冷,这顿饭请老人们来家吃吧。娘说行。爹双手捧香,高举过头,对天上拱了几拱说:"俺爹、俺娘,俺爷爷、俺奶奶,还有俺老爷爷、老奶奶,俺太老爷爷、太老奶奶,……过年了煻祭醇页苑拱伞"我和弟弟想笑却笑不出。爹祷告完毕,娘即烧了几刀黄纸,纸灰飞扬中跪下磕着头说:"老人们吃得好好得,喝得饱饱得。可保佑你那些孩子们平平安安,无病无灾。"随后一家人相继磕了头吃饭。  

  我对儿子说:"君杰,你到天井里睁大眼看看,有没有老头子老娘子围着桌子吃饭。"爹娘立刻骂我。君杰果然开了门出去。回来报告说:"没有啊!"一家人好一阵笑。  

  饭后放了几个礼花,爹便令我和弟随他到坟上走一趟。先人的坟在村外,坟头早平了。爹从一沟地往里丈量了几十步后说:"就这里吧。"我们上过香烧过纸后,把带来的灯笼用土块安放好,点着了,(是谓"长明灯")然后爹点着了一堆备好的木柴。(是谓"暖坟")火舌吞吐闪烁,映照着三张极相似的面孔。爹的表情很奇怪,似有点悲哀,又有点茫然。爷仨谁都不说话。起身走时;爹低沉地说了一句:"今后晌很冷啊!"  

  从晚8点到12点,看完联欢晚会后,家里人陆续睡了。只剩下一个我,独坐在灶间的火炉前守夜。    此夜未眠!    呆望着通红的炉火,听着水壶腹中时断时续的"吱吱"声,我莫名感到一阵空虚和沉重。这"吱吱"声似乎是一条魔绳,它贯穿了古今,连接了过去和现在。空虚和沉重过后,我的心慢慢定了下来,沉了下去。思绪缓缓地流向童年,流向那曾经熟悉的,曾经清晰的时间。先人的形像陆续出现,我一个又一个地开始重温那沉淀在生命里的故事。    ……   

 我的老爷爷活到八十七岁,无疾而终。记忆中最深的是他的大黑袄和抿着裆的黑棉裤了。他很高,也很瘦,眉眼却没有印象了。他的无疾而终是个奇迹,因为他一生嗜烟。我4岁时,各家还在生产队。生产队为了烤烟就建了一座烟炉。老爷爷常派我去"偷"烟叶,嘱咐我挑那些舒展的,看去干黄的。我便一蹦一跳地去。社员们都知道我去干什么,一见我都笑着问:"你老爷爷又没烟抽了吧?"就有人随便递一大把烤干的烟叶给我。回去老爷爷把烟叶揉碎了,撕张废纸卷起来,伸出舌头舔舔接缝处,便点上抽,有时我也抽上一口,只觉得又苦又涩,奇怪老爷爷是怎么抽的。  

  老爷爷抽了烟后有精神了,便给我拉呱。他拉的呱其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,也许由于听的遍数太多了,我到现在仍都记得个大概。不过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:其中一个呱是说胡金铲捉妖的。胡金铲何许人也?我查遍资料也没找到。怪也!

    那时村里没电视,一过年就搭台子唱大戏。从《李二嫂改嫁》到《王汉喜借年》,似乎男女老少随便哪个都会唱上一段。我的生命中,过年也因此变得神秘莫测!有一年老爷爷上台,戴个面具演大狮子。我现在也忘了是哪出戏了!第二天中午老爷爷在墙根正美美的晒太阳呢,我带着几个小孩向他扔起了土坷垃,一边喊:"打大狮子!打大狮子!"老爷爷遭此奇袭,狼狈之下哭笑不得。  

  娘说起老爷爷常好说这么一个让我们直咧嘴的事儿。娘说我和弟弟小时候吃饭老是一边一个偎着老爷爷,老爷爷把窝头掰一块,放到只剩几颗牙的嘴里嚼上半天,便用指头往我嘴里抿一口,再往弟弟嘴里抿一口。娘补充说:"你们都吃得很香呢。"啊! 

   爷爷的个子竟比老爷爷矮上一头。这事我一直觉得费琢磨。爷爷相貌普通,唯一有点特别的是左腮上有颗痣,我也有。娘由此论断道:"这亲就不是买来的啊!"  

  一想起爷爷我会闻到一股酒味,并且会听到几声"汪汪"的狗叫。爷爷一点烟也不抽,却好酒。他一亲我,我就拼命躲,他嘴里的酒味太难闻了!一条叫"泥鳅"的狗和爷爷一起给生产队看果园。我们一致认为,爷爷后来长半身不遂的病,就是看果园时落下的。这条狗叫"泥鳅"可谓名实相符,它从头到尾的毛色一条条层次分明,或灰或黄,不像泥鳅像什么?泥鳅能懂爷爷的话。爷爷说:"泥鳅,去给我拿鞋来!"泥鳅就颠颠地跑去,一会儿叼了来放到爷爷脚下。爷爷为了奖励它,便常常让泥鳅喝口酒。爷爷把酒盅一伸,泥鳅就伸出舌头"啪叽""啪叽"地舔。爷爷就用它刚舔过的酒盅接着喝。

    爷爷话不多,喜怒不形于色,但很疼我和弟弟。我们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这么一个笑话,说有一天在大路上有个老头一连打了四五个旁连(即侧翻),众人十分奇怪。看时竟是爷爷。原来那天弟弟出生,爷爷是为又添了孙子高兴得!   

 爷爷去世那年我才上初中,到我二十三岁能挣钱时,连奶奶也已经埋了五年了。总而言之,我都没能孝敬他们。  

  奶奶是小脚,很少出村,甚至很少出门。她的全部生活就是:烧锅做饭!我奇怪她日复一日地在院子里外走动,不烦吗?奶奶最善于做面糊子菜了,隔段时间她就会做一回让我们过过瘾,材料无非是各种菜叶和辣椒。但奶奶死后我便再没吃过了。 

   奶奶疼我们的方法就是让我们吃,有点好东西也要留给我和弟弟。一直到看到我们吃光,她才笑了。  

  奶奶去的突然,去的令人遗憾。我后来想:是她受不了胃疼病的折磨吧,或许那对她是一种解脱。   

 一个星期天,我放学进门,喊了声:"奶奶!"随即省悟过来:奶奶已不在了!当时让我好哭。    ……   

 生命有什么意义?熊熊的炉火似在向我诠释。我似懂非懂似睡似醒地看着炉火,听着沉沉的鞭炮声,听着"吱吱"的水壶声,思念着长眠地下的曾给我以深爱的先人们,回想着沉淀在岁月深处的那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又温馨的故事,不时有泪盈眶。    

 作者:释修振      单位:山东省桓台县陈庄中学    邮政编码:2564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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