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谈《师说》

时间:2020-12-06 14:51:57 教育新闻 我要投稿

再谈《师说》

柳宗元在《答韦中立论师道书》中说:“今之世,不闻有师,有辄哗笑之,以为狂人。独韩愈奋不顾流俗,犯笑侮,收召后学,作《师说》,因抗颜为师。世果群怪聚骂,指目牵引,而增与为言辞,愈以是得狂名”。

柳宗元的话是有所感而发的,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呢?周振甫同志解释说:“这里的所谓师,不是指在学校里教课的老师,是指给社会上学业有成的士人或学者做老师,或给做官的当老师。唐朝时候,反对这样的老师,认为有人敢于做这样的老师,是狂人。只有韩愈不管这种风气,不怕人家的耻笑,敢于做这样的老师。为了反对这种风气,批驳这种耻笑,他写了《师说》”。

周振甫同志的意见无疑是正确的,但是,还有两个问题有待于进一步弄清楚。一、在唐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风气?这样的一种风气是怎样形成的呢?二、为什么独韩愈“不顾流俗,犯笑侮,收召后学,作《师说》,因抗颜为师”?难道他就是为了招一个“狂人”的称号吗?

对于这样的两个问题,很少有人论及。然而,不弄清楚这样两个问题,是很难说把《师说》读懂了的。近读皮日休的《文薮》,于无意中在《十原系述原化》中找到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。《原化》的全文不长,照录如下:

或曰:“圣人之化,出於三皇,成於五帝,定於周、孔。其质也,道德仁义;其文也,诗、书、礼、乐。此万代王者未有易是,而能理者也。至於东汉,西域之教、始流中夏。其民也,举族生敬,尽财施济,子去其父,夫亡其妻,蚩蚩嚣嚣,慕其风蹈其梱者,若百川荡滉不可止者,何哉?所谓圣人之化者,不曰化民乎?今知化者,唯西域氏而己矣。有言圣人之化者,则比户以为嗤。岂圣人之化,不及於西域氏邪?何共戾如是”!曰:“天未厌乱,不世世生圣人,其道则存乎言,其教则在乎文。有违其言,悖其教者,即戾矣。古者杨、墨塞路,孟子辞而辟之,廓如也。故有周、孔,必有杨、墨,要在有孟子而己矣。今西域之教,岳其基,而溟其源,乱于杨、墨也甚矣。如是为士,则孰有孟子哉?千世之后,独有一昌黎先生,露臂瞋视,诟之於千百人内。其言虽行,其道不胜。苟轩裳之士,世世有昌黎先生,则吾以为孟子矣。譬天下之民皆桀之民也,苟有一尧民处之。一尧民之善,岂能化天下桀民之恶哉?则有心於道者,乃尧民矣。呜呼,今之士,率邪以御众,握乱以治天下。共贤尚尔,求不肖者反化之,不曰难哉!不曰难哉!

这里所说的“慕其风蹈其梱者,若百川荡滉不可止”,不正是“有言圣人之化者,则比户以为嗤”的原因吗?“今西域之教,岳其基,而溟其源,乱于杨、墨也甚矣”,不正是“独有一昌黎先生,露臂瞋视,诟之于千百人内”的原因吗?原来唐代所以会有那样的一种风气,韩愈所以要“抗颜为师”,都是和西域氏之教有密切的关系。

唐代是佛教极盛的一个时代,其所以如此,是和唐代的皇帝们的极力扶持分不开的。以唐太宗而论,他号称是一代英主,自称“朕之本系,起自柱下”,又标榜“朕所好者,唯尧、舜、周、孔之道”。然而,唐太宗就很佞佛。在他还没有当上皇帝以前,就曾写信给少林寺的和尚们,表示要“护持正谛”,“化阐缁林”,“开八正之途,复九寓之迹”。他做皇帝不久,为报母恩,又大行布施,舍通义宫为尼寺,自称是“皇帝菩萨戒弟子”。还两次下诏,要全国各地,普度僧尼,甚至为了表示对佛“保祐”自己身体的感谢,也要大度僧尼,以前被淘汰还俗的人,也可以再度出家。在他的倡导下,一时“计海内寺三千七百一十六所,计度僧尼一万八千五百余人”。

上有好者,下必甚焉。皇帝佞佛的结果,首先是大大抬高了佛教的地位,在王公士庶中间,增加了对于佛的迷信。例如,太宗时沙门玄琬,“曾入宫为皇后六宫妃主等授戒,并为皇后写藏经,华夷诸国僧尼从受具戒者三千余人,王公及皂隶从受戒者二十余万。肖蹈兄弟、杜如晦、薛万彻、杜正伦、李百药等皆亲奉戒”。再如,玄奘死后,高宗“为之废朝数日,凡王下敕经营丧事,敛以金棺银椁。葬日京及诸州五里内送者百余万人。以绘采三千匹,结成涅槃,与以载柩,是日宿于墓所者三万余人”。

佛教是一种外来的宗教思想,它主张“必弃而君臣,去而父子,禁而相生养之道,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”。这和中国的传统的儒家思想是针锋相对,格格不入的。因而,迷信佛教的人愈多,耻笑言圣人之化者必然愈众。到了“慕其风蹈其梱者,若百川荡滉不可止”的形势一出现,自然“有言圣人之化者,则比户以为嗤”了。这就是在唐代所以会形成那样一种风气的原因。

不过,佛教虽然由于受到皇家的扶持而盛极一时,但是,这决不意味着就没有反对它的力量了。代表中、小地主阶级利益的一些儒臣和儒士,就是反佛的最坚决的主张者。付奕、吕才、狄仁杰、辛替否、薛存诚等,就都是反佛的代表人物,而韩愈也是其中的一个。

如所周知,为了排佛,韩愈曾上《谏迎佛骨表》,触怒了宪宗,几乎因此而丧失了性命,遭到了贬斥,但他对此却始终不悔。

为了排佛,韩愈还特地制造了一个圣人传道的道统,以对抗佛教传法世系的法统。他说他的那个道,“尧以是传之舜,舜以是传之禹,禹以是传之汤,汤以是传之文、武、周公、文、武、周公传之孔子,孔子传之孟轲。轲之死,不得其传焉”。而韩愈就是要继孟轲之后,肩负起维护这个道统使之绵延万世的历史使命的。韩愈作《师说》也是为了这个目的。

那么,《师说》是怎样来维护道统的呢?是提倡圣人之化,来抵制西域氏之教。

“古之学者必有师”。韩愈既然要维护由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、孟轲传下来的那个道,因而,就必须标榜古人。因而,《师说》一开头就把“古之学者”抬出来了。古之学者的师是干什么的呢?“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”。“传道”,就是传播圣人之道,也就是皮日休所说的“其质也,道德仁义”。“授业”,根据韩愈自己的话:“孔子师郯子、苌弘、师襄、老聃”;“李氏子蟠,年十七,好古文,六艺经传,皆通习之,不拘于时,学于余”。所谓“业”,就是怎样以鸟命官、音乐、弹琴、礼、六艺经传,也就是皮日休所说的“其文也,诗、书、礼、乐”。诗、书、礼、乐是圣人传道时所使用的.教材,因而,韩愈所说的“授业”,实质上还是“传道”,只不过是有关于道的一些具体的知识和学问罢了。“解惑”,当然是解释“道”和“业”中的一些“惑”了。这是《师说》的第二句,这一句就划清了圣人之化和西域氏之教的界限,因而,是非说不可的。《师说》的立论中心,就是一开头的这两句话,全部文章都是为了阐明这两句话的。例如,紧接着这两句话所说的“人非生而知之”,是为了说明古之学者为什么“必有师”;而“惑而不从师,其为惑也终不解矣”,则是为了说明只有师才能“传道”、“授业”、“解惑”。接下去,所谓“生乎吾前”云云,是说明选师的标准。这既和第一句有关,又和第二句有关。因为标准是古之学者定的,而只有符合标准的人,才能够“传道”、“授业”、“解惑”,才可以为人师。至于“师道之不传也久矣”以下的一大段话,很显然是以“今之众人”和“古之学者”作对比,当然还是为了阐明前两句话。最后搬出了孔子,无非是以圣人作范例,来说明自己立论的正确,就更是对前两句话的阐发了。总之,《师说》立论的中心,就是“古之学者必有师,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”这样两句话。这产两句话如果能成立,那么、由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、孟轲传下来的道统就可以得到维护,圣人之化就可以代替西域氏之教,这就无怪乎韩愈独“不顾流俗,犯笑侮,收召后学,作《师说》、因抗颜为师”了。

韩愈是反佛的一个坚强战士,他上《论迎佛骨表》是为了反佛,作《原道》是为了反佛,写《师说》也是为了反佛。然而,都承认《论迎佛骨表》、《原道》是反佛的,却很少甚至没有人提到《师说》也是反佛的。这是一个疏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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